在期货量化交易领域，趋势类策略是非常重要的一类策略，最著名的期货交易策略海龟交易法则就是典型的趋势跟踪类交易策略，而且趋势类策略已经被证明长期来看有效性是很高的。全球排名前三的对冲基金AQR发布的论文《A Century of Evidence on Trend-Following Investing》以及学界的论文《Two Centuries of Trend Following》均表明趋势跟踪在广泛的金融产品上具备长期有效性。
但是，趋势类策略又存在其硬伤：经常出现“假趋势，真震荡”的情况导致亏损，并且这种情况有时会连续出现，从而导致持续的回撤，更要命的是其时间长度也难以控制，这就是为什么CTA基金有时会经历很长时间的回撤。由于趋势交易是很重要的策略类型，所有CTA基金都会将趋势策略配置相当的比重，在CTA基金回撤的时候往往所有同类基金都表现不好，例如2017年国内CTA基金净值普遍处于长时间回撤。那么，这里就有个问题，为什么大家都做趋势，而反趋势就没有那么普遍？
首先我们尝试从统计角度来看这个问题。
图1 十年期国债期货和螺纹钢期货主力连续合约log return的PP图
以上图1中左图横坐标为十年期国债期货连续主力合约10分钟K线close价格的log return即ln(Close(t)/Close(t-1))，右图横坐标为螺纹钢期货连续主力合约10分钟K线close价格的log return，纵坐标为累计概率，虚线则为数据拟合的标准正态分布的相应图形。
可以看到，与拟合的正态分布相比，期货的log return呈现非常强的厚尾特性，虽然可以目测其均值都在0附近，但在偏离0较远的横坐标位置，log return的概率远远大于正态分布。我们知道均值回归的重要理论假设是正态分布，虽然不是说不满足正态分布一定不存在均值回归，但是期货的log return与正态分布相距甚远，设计反趋势策略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试想设计某种反趋势策略，以某种指标判定超买超卖，出现信号则进行反趋势交易，那么可以做出初步判断，这些信号多数会出现在上图中距离0相对比较远的点上。其实，如果使用一些方法，在历史数据中得到一些极高胜率的反趋势策略并不会特别难，但是一般来说运行这种策略也存在其风险。其一，获得很高的胜率，意味着只保留了历史上那些最极端的超买超卖点，这就意味着回测中的交易次数会比较少，不太具备统计规律意义。其二，由于强厚尾特性，历史的高胜率在未来被打破的可能性并不小，可以看到上图横轴上绝对值最大的点很少，但是这些尾部事件一旦发生，就会对反趋势策略造成非常大的冲击。换句话说，厚尾效应导致观察历史中趋势的强度无法对今后趋势的强度进行预测，那么与趋势做对的策略的亏损也就难以预见。
图2 1880-2016年趋势跟踪策略回报率与美国股市回报率的关系（引用自AQR论文）
与反趋势策略相反，趋势策略追求的就是厚尾部分的波动，除了黑天鹅事件造成的不可控波动之外，趋势策略是偏好高波动的。前述AQR的论文中提到趋势跟踪策略的“波动率微笑”，如图2所示，1880至2016年之间，不论涨跌，市场波动率绝对值越大，趋势策略盈利情况越好。那么是不是说趋势策略是更好的策略呢，也不尽然。在趋势出现的时候，即使是两根简单均线组成的趋势策略也能赚到钱，这其中可以说没有丝毫难度和门槛，实际上区分趋势策略好坏的关键是关注其在震荡市场中对回撤的控制。这就带来一个问题，我们如何识别市场是处于震荡还是要走出趋势。
其实如果能够准确判断市场即将震荡还是将要走出趋势，问题将变得很简单，在趋势中运行趋势策略，在震荡中运行反趋势策略即可。但是，姑且把震荡和趋势的划分标准放在一边，不论是使用技术指标，还是主观判断，区分并预判震荡和趋势都是一个世界级难题，在配置了驱动因素相近的各类策略的情况下，更优秀的量化基金就是通过主观或量化工具更准确的判断市场状态获益。
在量化指标分析方面，可用于区分震荡和趋势的振荡器指标有很多，例如BOLL，RSI，ADX，CMO等等。其中，BOLL，RSI和CMO可用于区分下跌趋势，上涨趋势和震荡，ADX仅区分趋势强度大小。遗憾的是，没有哪个指标能做到通吃，这些指标更多的是用在单个交易策略中以改进其表现，例如，在双均线趋势系统中加入RSI用以判断是真突破还是假突破。这样，一般情况下是有效能够减少其亏损交易，改进策略表现的。不过这里也容易犯两个错误，其一是叠加更多这类指标。RSI这种振荡器类指标出发点都略有区别，叠加不同的振荡器反而可能使不同的振荡器产生一些逻辑冲突，且加大了策略过拟合的风险。相比于叠加多个，不如找到最有效的单个振荡器。其二是对振荡器参数进行过拟合优化。以RSI为例，其在上涨趋势中数值逐渐接近100，在下跌趋势中数值逐渐接近0，是个对称指标。如果均线系统的优化结果是RSI低于30可做空，高于60可做多，这个结果显著有悖于指标本身的逻辑，就很可能存在过拟合问题。
至于主观判断方面，投资经理需要整体结合宏观基本面，技术指标以及对市场结构，期货基差，期权的基础资产波动率等的综合理解对后续市场做出总的判断。这种判断无法直接应用到每个策略中去，但是可以相应调整不同策略的资金和头寸规模。例如预判趋势将增强，那么就提高趋势策略的资金和头寸规模，降低反趋势策略的头寸，预判市场胶着时就与之相反。从量化交易与主观相结合的方式上来说，上述方法是其中一种，不过从可行性上来看，主观判断后市是处于震荡还是趋势恐怕大多数即使经验丰富的投资经理都不会有高的把握。另一种量化与主观相结合的方式是主观判断市场方向，限制交易策略开仓的方向。这种方式也存在其弊端，因为对于趋势策略来说如果趋势出现一定能盈利，但是如果主观判断失误将造成较大损失，其好处在于震荡过程中能过滤掉一部分亏损交易，且实施的难度比前述方法略容易，主观判断的正确率可能会更高。
如前所述，如果标准不高，趋势策略俯拾皆是，而反趋势策略就没那么自然而然，实际上有另外一类策略与反趋势策略非常相近，就是价差型交易策略。就我的一些经验来说，当价格在趋势中这类策略容易回撤，当价格在震荡中运行，价差出现修复的可能性更大。价差与单品种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波动会小得多，趋势强度小得多，这对于反趋势交易是非常有利的一点，弱化了单品种价格的厚尾特性也就能够在相当程度上规避趋势的风险，更适合进行反趋势交易。当然这不是说低风险，相反地这类策略更需要重视其厚尾风险，历史上有投资公司覆灭于价差厚尾小概率事件就是深刻教训。
二级市场没有什么捷径可走，量化只是提供一种系统化交易的方法，能够帮助我们剔除情绪的干扰，但其本质上与主观交易没有太多不同，稳健持续盈利始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不断提升对市场的认识，才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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